在“灰太狼的羊”账号的评论区,“八分钟宰一只羊”的梗总是如影随形。当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女孩开始老道熟练地剥下羊皮,原本只图找个乐子的网友或许也会忍不住惊掉下巴。博主“灰太狼的羊”也因此壮举而被戏称为“荒漠屠夫”。
不同于因颜值偶然爆火于网络的理塘男孩丁真,也不同于在视频中打造精致田园童话的网红李子柒,“灰太狼的羊”以不加矫饰的画面展现出粗粝与苍茫的大漠,又在磨刀霍霍、利索宰羊的行为中打造出自己的专属人设。
牧草稀疏的土地上,女孩从包中摸出一袋干脆面,本在地上吃草的羊儿们竟然蜂拥而至。她走在前面,羊群听话地跟在身后,踩出阵阵泥沙。
细究这个不过15秒的日常向短视频,或许我们并不能从中领略到任何实质性内容,但它却被流量选中,在抖音已收获了超过250万赞。而视频中出镜的女孩@灰太狼的羊 也因此在两天内涨粉百万。
“看起来好温柔,可是八分钟一只羊。”
“什么时候更新宰羊教程?”
“你们别看她哭起来梨花带雨,宰起羊来嘎嘎狠!”
......
(网友评论)
(“灰太狼的羊”抖音截图)
在她的视频里,我们看见女孩、羊群、沙尘与新疆的风土人情。
而困于一方电子屏幕的人们,也得以在这样的画面中,短暂地让思维飞到那遥远的地方,顺着网络感受辽阔的他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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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女与屠夫:
反差造就的流量密码
打开抖音,妆容精致、身材姣好的美女没有出现在高楼林立的商厦,也没有出现在奢华精致的餐厅,反而与脏兮兮的羊群为伴,在沙尘中展露笑容。就这样,抖音博主@灰太狼的羊 走入了网友的视线。
早在两年前,康巴汉子丁真曾因直视镜头的腼腆微笑而火上热搜。身穿藏袍的他与身后壮丽的高原美景浑然一体,来自少数民族的氛围感则更添神秘气息。
(藏族少年丁真)
而“灰太狼的羊”却与她所身处的胡杨林之间形成了一种反差。白色的上衣,长及脚踝的牛仔裤,让她看起来干练利索,也更显身形纤细。人们不会因在草原上看见放牧的黝黑壮汉而感到惊奇,却会为看似瘦弱的女孩儿扛起一整头羊而驻足停留。
柔弱是释放女性魅力的方式之一,“灰太狼的羊”却毫不避讳地展现着自己的勇猛。
她打破了人们对于颜值博主的既有认知,在视频中徒手宰羊、迅猛捉鸡,呈现着自己的放牧生活,也释放着来自女性的力量。
(“八分钟宰一只羊”)
她不像换装博主那样以颜值反差作为吸睛之处,也不像热衷拍照打卡的网络红人那般追求人与景的适配统一。
粗粝的大漠风光与温柔娴静的美少女虽看似割裂,却精准踩中了抖音流量池里的两个不同赛道:颜值向的内容将热衷磕颜的网友聚集起来,朴实的村庄生活则将怀念农耕与渴望看热闹的两种人群一网打尽。
网络上从不缺少美人美颜,如若将美作为唯一的记忆点,也极易使博主成为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珠,难以持久地被网友所记住。比起洗手作羹汤的贤惠,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生猛或许更具视觉冲击力。
而“灰太狼的羊”也在展现自己“武力值”的过程中,以更多元的面貌丰富着自己的人设,强化着自己的闪光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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褪下滤镜的乡村视频:
美化想象与正视现实
在李子柒的镜头中,乡村四时分明、远离喧嚣,是一出精致的田园童话。
在张同学的镜头中,乡村裹挟着浓厚的怀旧情结,是记录儿时物件的回忆录。
而在博主“灰太狼的羊”的镜头里,乡村是圈养的鸡、成片的羊,以及一抔抔被风吹起的黄沙。
(李子柒与张同学的视频截图)
观看“灰太狼的羊”的作品,既没有李子柒一般仔细构图、认真打光的精美画面,也没有张同学伴随魔性音乐的高频快剪。
她总是从包中掏出一包干脆面,有时召唤来自家的羊群,有时引来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子。诸如此类的内容没有太大的起伏与关键的情节,却也怡然自乐,别有一番闲趣。
在她的视频中,我们看见了一个不那么美丽的村庄。羊群踩出的“羊道”总是坑坑洼洼,漫天扬起的沙尘也仿佛给画面添上了泛黄的滤镜。
“灰太狼的羊”坐在山坡上,站起来时,牛仔裤总会因沾上的沙子而弄得脏兮兮的。她过一道独木桥,却一不小心跌入水中,再起身时,衣服上已浸满泥水。
(“灰太狼的羊”作品截图)
这样的乡村,没有滤镜后的风景如画,也没有为了上镜而刻意藏拙。但却正因为这种不加矫饰的呈现更显真实质朴:这是我们记忆中熟悉的村庄。
城市似乎总让人想到高楼大厦与先进工具,而村庄则与炊烟、耕地和农民为伍。原始的农村似乎与短视频中光鲜亮丽的生活格格不入。那些“落后”的器具与年代久远的故事,或许曾被认为都应该隐身于暗处。
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早期,在媒介平台中走入人们视线的乡村与村民似乎总离不开“土味”二字的陪伴。通过主动扮丑与出格行动,他们满足着公众的审丑需求,在为自己带来流量的同时,也进一步加固了对农民和农村的污名化形象。
丑化风潮之后,随之而来的是精致流乡村视频。航拍、滤镜、音乐、特效......种种方式致力于提升受众的感官体验,打造出了梦幻般的田园牧歌,却也因“仙气满满”而受到诸如“摆拍”、“造假”等言论的质疑。
(视频截图)
事实上,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基因早已刻在了人们的骨子里。那个我们所熟悉的村庄,有漫山繁花、啾啾鸟语,也有雨后泥泞的小路和身影佝偻的老人。后者或许不算上镜,但却存在于真实的乡村生活中,存在于人们内心深处的关切里。
如果说土味流乡村视频是在以出格吸睛,精致流乡村视频是在以造梦吸睛,那么生活流的乡村视频则是对现实更加纯粹的展现。少了刻意,多了随和,取消了滤镜,也扯下了遮掩的薄纱:村庄本该是这样,在黄土地上迸发出绵延的生命力。
而这一切,并不需要用力过猛地丑化,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地遮掩。
生长于这片土地的人们,遵循着四时变化,感受着自然规律。
当屏幕另一边的人们看见脏兮兮的羊群,看见漫天飞舞的黄沙,那一刻的感受或许也并不是嫌弃,而是一种坦然的接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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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乡围城:
加速社会中的数字栖息地
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向往农村,或许并不是想要过上依山傍水的隐居生活,而只是渴望在一支支与村庄有关的短视频中,完成自己的赛博小憩。
在《新异化的诞生》中,作者哈特穆德·罗萨从三个角度分析了社会加速的原因:科技的进步加速节省了人们的时间;社会变迁的加速缩减了获取信息的时效;生活步调的加速则让我们常常有种时间捉襟见肘之感。
而与瞬息万变的城市相比,农村能给人天然的稳定感。就如博主“灰太狼的羊”在短视频中所展现的生活,草原放牧、日落归家。重复性的日常虽然单调,但却安逸舒适,自得其乐。
(“灰太狼的羊”抖音截图)
困于格子间的城市居民向往村庄,也是在向往陶渊明诗中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”的畅快。
然而,这种畅快只够支撑起观看农村短视频的新鲜感,却并不足以让他们将想法付诸实践,去选择定居村庄,恢复农耕生活的日常作息。
对于长久扎根在村庄中的居民来说,媒介平台提供了一个了解城市风貌的窗口,也为他们积累了有关高科技与现代化生活的向往。然而,想要迈出走入城市的第一步,或许也更需要一份直面加速社会的勇气。
城市与农村互相离不开彼此,但却又有一层隔膜,将二者各自划出了围城。
作为“中间景观”的短视频,则承接着城市居民与农村居民彼此的渴望,为他们提供着各自的数字栖息地。
在这里,生活在城市中的人看见炊烟袅袅、霞光满天,生活在村庄中的人则看见高楼林立、车水马龙。
互嵌与交往之中,隔膜正在逐渐被打破。
而生活在循环中的人们,也通过一方屏幕,获得了内心深处所渴望的慰藉。